那双与师尊一模一样,却狡黠飞扬的凤眸定定地同萧景对视片刻,下一秒就盈出了笑意。

接着温玉同身旁一名世家子弟耳语了片刻,那世家子弟的脸上浮现出了然,接着对方点了点头,起身下了楼。

见那人走到自己面前,萧景不由挑了挑眉,就听那人含笑有礼道:“相逢便是缘,这位兄弟不如上去同醉如何?”

没想到小师尊竟然会邀请自己上楼,萧景有些意外地抬头看去,但此时温玉已经不再注意他了,而是同身旁的同伴说笑喝酒起来。

想了想,萧景便应了对方的邀请上了楼。

他一上来,正在饮酒玩乐的几人都静了静,看向了萧景。

温玉也是看了萧景两眼,随即展颜一笑,欠身道:“既然来了,便这边坐吧,冒昧相邀,公子不会见怪吧。”

萧景摇了摇头,在温玉身边人让出的位置坐了下去,接过了温玉递来的酒杯。

突然多了一个谁也不认识的陌生人,话题就有些继续不下去了,偏偏温玉却还是一副什么都不愿多说的样子,依旧如常地笑闹喝酒。

其他人见萧景只是沉默地坐着,没有什么存在感,尴尬了一会也就忽略了对方。

只有岳渊皱着眉看了萧景片刻,看向温玉不赞同地道:“阿玉,你怎能随意将不认识的人请上来。”

“岳四,你这话就不对了,谁一开始就是认识的啊,一起玩的多了,不就成朋友了。”一人出声笑道,正是之前去请萧景上楼的那人。

说完,那人朝萧景举杯道:“兄弟,我敬你一杯。”

萧景举起酒杯,淡淡颌首回应。

就听旁边温玉微笑打趣道:“四郎不会是吃醋了吧。”他凤眼斜睨,飞扬桀骜中透着魅惑。

岳渊的脸颊染上了淡红,怒瞪对方道:“阿玉,你又胡闹。”

见他这副样子,桌上众人皆大笑起来。

这么一闹,气氛便比之前融洽热闹了许多,酒桌上的公子哥们又放开了些,只是岳渊依旧有些警惕地看着萧景。

“我观兄弟衣容不凡,应该不是落魄之人,怎会在楼下看我等玩闹许久?”互相敬了酒便熟络多了,就有人开口好奇的问道,问话的正是那个点出萧景的人。

萧景默了片刻,他也没料到能被其他人瞧见,本来只是想看一看师尊的过去,被喊破的时候,萧景自己也是有些惊讶的。

然而这些话却不能说出来。

偏偏那个将他喊上来的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同样握着酒杯,一脸好奇玩味地看着自己。

“莫不是,我们之中,有谁是你仰慕之人亦或是仇人?”之前下来喊他的那名世家子弟玩笑般地问道。

萧景冷不丁听到这句话,端酒的动作顿了顿,他抬了抬眼看了小师尊一眼,然而小师尊也是一副好奇追问的样子,让萧景一时又有些拿不准。

这群世家子弟年纪轻轻又家世优渥,本来就没什么烦心之事,如今正是喜爱闹腾到鸡飞狗跳的年纪,这会听了这话,顿时促狭地起哄了起来。

有一人更是大声道:“还不知兄弟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又是做什么营生,大家都是性情中人,若是兄弟愿意说出来,我们也乐得成全,说不准就促成了一桩美事呢。”

“对呀对呀,不过兄弟,我们家温二可就不行了,他可是准新郎呢,过了初五便要与兵部侍郎家的小姐成婚了,若是让白小姐知道温二有野桃花,八成得打断他的腿。”另一个人说笑道。

“猴子,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打断你的腿。”温玉掷一个酒杯过去,笑骂道。

“哎呀,这就恼羞成怒了,温二的脸皮什么时候这么薄了,要当新郎官了就是不一样。”被喊做猴子的瘦高男人闪身躲开了酒杯,不客气地回嘴笑道。

“我也不行我也不行,虽然兄弟你确实貌美非常,然而我只爱红袖楼那细软温柔的秦姑娘。”有一人也连忙跟着澄清,不过看他脸上的笑,却是夸张打趣居多。

旁边一名穿深蓝袍子的男子顿时嗤笑一声嘲讽道:“得了,就你这尊荣样子,人得多眼瞎才能爱慕到窥视你,你也不自己照照镜子,掂量掂量。”

“不是我,难道是你,就你长得好啊不成。”那人立刻不吃亏地回嘴。

“别闹了。”岳渊却是径直放下了酒杯,蹙眉看向萧景:“这位……”

“在下萧景。”被这样一直打趣着,萧景的脸上却不见一丝恼怒和羞耻,反而一直是不喜不惊的沉默,只有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萧景公子应该也是修士吧。”岳渊目光灼灼地看向萧景,肯定地道:“不知萧景公子跟着我们是有什么意思?”

岳渊这话一出,一桌子的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之前笑闹的几个人也不再打闹,反而眼中都有些警惕和估量。

想必岳渊之前的警惕和排斥也是来自于此。

毕竟修士和凡人具体算来都已经算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凡人寿数短暂没有呼风唤雨的本领,只能低着头辛辛苦苦地在地里耕种,几十年一过便是一堆腐臭的泥土,人生匆匆留不下一丝痕迹。

这样的凡人,在修士眼中又与蝼蚁何异,他们的痛苦挣扎欢乐悲喜于修士看来,不过微不足道的一粒浮沉罢了。

更何况就连修士之间都有低阶高等之分,大能修士灭掉低阶修士也宛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就算他们这些人是世家权贵,凡尘中优秀之人又如何,只怕在修士们的眼中,他们与农夫贱民也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一只只蝼蚁罢了。

所以在得知了萧景的身份后,他们便不再同之前那般嬉闹,反而懂事的安静下来,只是估量着萧景这样身份高贵的修士,为何要与他们同席吃饭。

萧景眯着眼睛,转了转酒杯,接着突然笑了起来:“岳道友都能跟着吃饭,萧某为何不能?”

岳渊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他顿了顿,解释道:“岳某与他们乃连襟发小,纵然修道也无损情谊。”

“是吗?”萧景漫不经心地饮了一口酒:“那萧某又为何不能?”

“纵然是修士又如何,最初不过由凡人而来,岳道友不忘根本,萧某也未忘,便如同之前请萧某上来时那样不好吗,为何得知萧某身份后,就要改观呢,若是如此,岳道友委实不该点破萧某身份。”

万没想到,这名陌生神秘的修士会说出这样的话,酒席上的世家子弟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

若是不知道萧景身份前,他们大可继续嬉闹,然而一旦得知萧景身份,却又不敢太过放肆了,毕竟修士们多少都有些喜怒无常,谁知哪句话不对,就惹来杀身之祸。

就在众人静默间,温玉却突然一拍桌子,起身喝道:“说的好,修士本就由凡人而来,为何要忘了根本,若是我们不知萧景身份,还会这般拘束小心吗?”

说着,他看向萧景,凤目灼灼逼人,宛如烧着两簇晶亮的火焰,大有拉着萧景歃血结拜长醉不起的样子。

温玉周围的人却都纷纷扶额,被唤作猴子的人连忙拉下温玉,一边同萧景尴尬地笑了笑:“仙师勿怪,我兄弟他喝多了,说胡话了。”

萧景的目光落在温玉身上变得柔软下来,虽然他没有机会参与师尊的过去,然而就像现在这样,能这样近距离的看着小师尊,让足以让他十分满足。

虽然想不到师尊以前竟然是这样的。

萧景笑了笑,温声道:“无妨,小……温兄弟说的对,我也有很久没见过凡尘的景象了,只是不知为何只有岳道友修道,我观温公子聪颖,应该悟性颇高才对?”

其实在听见这些世家子弟聊天后,萧景心中就有疑惑了。

既然当年岳渊步入了修行之途,那么为何与岳渊交好的师尊没有去,反而是留在了凡尘结婚生子成家立业。

莫非是师尊爱他妻子更甚,甚至于放弃了修行的机会?

想到这个可能,萧景眸色深深,脸上掠过一丝阴霾。

在座的公子哥们莫名觉得一寒,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有岳渊狐疑地看了萧景一眼。

听了萧景这句问话,桌上再次沉默了下来,这些公子哥们面面相觑,最后方才有一个人苦笑了起来。

“我等也十分想去修行,仙师莫要笑话,说起来谁不想啊,踏上修行路途之后,便是身份天差地别,就算是我等的家族也会随之水涨船高,谁又不想有这番好处,呼风唤雨长生不老,哪个凡人不如此幻想。”

“是啊,每到仙山收徒之时,我等父母便会将我等送去查验资质,只是我等实在愚笨不堪,全无修行的天资,便是送了去,也是做个最低等的杂役,到了寿数便随便寻个地方埋了,我等父母虽然渴盼能出个修士,但这种渺然无望送去生生受罪的事,我等父母又哪里舍得。”

“对呀,若真是没有资质,到了仙山只能受苦,我等倒还不如留在凡尘,好好过个凡人的日子呢。”

萧景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他不由疑惑地看向了温玉。

虽然不知师尊以前如何,但在他的印象中,师尊在修界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惊才绝艳天赋过人之辈,到了如今,更是整个修界都无人能出其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