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蒋园的带领下,三个人从一条百米长的绿荫小巷走过,进入了一个小区。下午两点多,这片小区非常相对宁静——这么热的天气,除非有必要,大部分人不会选择在此时出门的。

蒋园随后解释了为什么他们要在如此炎热的下午到达这个安静的老小区。

根据已有信息显示,潘昱民现有六套房子,面积从大小到不等,最小的是两套八九十平米的高层住宅,最大的房子就是他现在居住的别墅——就在城内西南边新区的别墅区。其中三套房是第一次离婚分割来得来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剩下的三套则是第二次婚姻时买的,有夫妻双方的名字。

潘昱民毕业于国内建筑老八校的其中一所,三十多年前国内正在大搞基建,对建筑人才需求极大,所有设计院和施工单位都狂热地招人,潘昱民作为科班毕业的大学生——那时候大学生是非常稀罕的物种——一毕业后他分配到了国家建筑设计院的中南设计分院工作。

在中南分院工作两年半后,他工作调动离开了分院,调到了省建筑设计研究院工作,然后再也没离开过这里,在省院工作到现在,职位也随着年龄逐渐上升。

而他们现在的位置,正是潘昱民的第一套房子楼下——省设计院分给他的,也是建筑设计所的老家属院。这套房子地段虽好,但也有三十年的历史了,和国内大部分建筑一样规划跟不上发展,停车位稀少,空调挂在墙壁外,交通也堵塞,进出小区起码要十分钟,所以曾经的住户们大都把这里的房子出租出去了,自己搬到了新住处。毕竟省院的建筑师的收入普遍是比较高的,买个新房子不是难事。

“他的房子在这栋楼的401,一层楼两家人,隔壁的那套租出去了,”蒋园说,“这位潘总工很早就认识到了房子的升值潜力。你看,这么多年来,他只顾着买进房子,一套房子都没卖。”

“他是建筑师,这点眼光不缺。”

“这六套房子里,除了他们一家现在住的那套别墅,还有四套都放出去收租,每个月租金大概有两万左右,”蒋园说,“这一套是他唯一没有出租的房子,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他把儿子的旧物件放在这里了。”

郗羽好奇地询问蒋园:“呃……你怎么连租金都知道?”

蒋园领着两人上楼,随口解释了一句:“这个容易。那几套房子都长期挂在中介公司收租呢,打电话去问一问就行了。”

“哦,对……”郗羽说,“我差点忘了。”

“我早上借着租房的名义看了潘昱民这套房子的隔壁房间,确认过潘昱民的这套房子空置多年,所以我们可以去放心大胆的去找我们需要的东西。”

“可是,我们怎么才能进去他的这套房子?”

蒋园露出一点诡秘的笑容,郗羽很快也知道了方案,那就是非法潜入。

大约是因为此时是上班时间,楼道里很安静,一行人沿着楼梯上上下下没遇到任何人——然而郗羽站在门口时还是觉得这事儿有点突破底线——这可是违法的啊!

可蒋园和李泽文的底线看起来比她高一点,蒋园对她露出个“这个主意稀松平常”的笑容,用挂在钥匙链上的一个奇特的小工具伸进钥匙孔,不到十秒钟就打开了这扇陈旧的老式门。

郗羽内心纵然有千万语言想要吐槽也不会选择在人家门口讨论“非法入侵”的合理性,她连忙跟在李泽文身后进了屋,特别小心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异响地带上了门。

这屋子真的空置了很久了——客厅里全是灰,三个人留在灰尘上的脚印几乎堪比当年阿姆斯特朗踏上月球的第一个脚印。

“我判断,至少有两年时间没有人进过着这间屋子。”蒋园说。

“可能还不止,”郗羽下意识看了看地面的灰尘,“这是室内,算封闭环境,每天的灰尘沉降量不会超过10毫克,所以……应该超过三年时间了。”

蒋园露出大大的笑容,对郗羽伸了个大拇指:“哦哦,果然是专业人士。这个估算时间的办法很不错的样子,回去告诉我估算方法?”

“……呃?”

郗羽真是惊叹蒋园的反应速度,连忙说了句“好”——她自我安慰的想,大概她常常做这种非法潜入的工作,所以对计算灰尘沉降有特别的需求吧。

屋子里窗帘紧闭,遮住了窗外的阳光,屋内光线不太好,但也足以看清屋内的结构和陈设。毕竟是建筑设计研究院自己的宿舍楼,房屋的设计很合理,有着很宽阔的客厅和大小适宜的卧室,客厅里的家具和电器都非常老气,让人实在怀疑是否还能正常运作。

蒋园宛如机器猫一样,从随身的书包里掏出三双橡胶手套和三双鞋套,三人一人分享了一套后;她又变魔术一般掏出两个一次性的塑料沐浴帽,她自己戴上一个,又示意郗羽也戴上帽子,随后熟练地开启房内的每一扇门一探究竟,看来她早上的探访工作没白做。

“教授,这个……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郗羽站在这间较为昏暗的室内,轻声问自己的教授。就像是所有第一次做坏事的人一样,她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音。

李泽文戴上手套,反问:“前几天我们还去了你中学的教室,也是非法潜入,你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要反对。”

“那不一样啊,教室里是空的,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所以你的疑虑来自于这里套房子里有价值的东西,”李泽文当然知道她的紧张感来自何处,他也没戳破,只道,“只要我们什么都不带走就没事了。”

“不,我也不是这个意思……”郗羽有点紧张地绞着手指,“感觉性质不一样。”

“可你之前还当‘跟踪狂’,这也侵犯了他人的隐私权。”

“可是我没有恶意,并没有造成什么不良的结果啊……”

“我们也没有恶意,也不会造成什么恶果。”

郗羽简直快被李泽文的诡辩弄晕了:“总觉得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情……有点不太好。”

“你难道想半夜偷偷来?”李泽文笑着反问。

“当然更不好,好像真的成梁上君子了。”郗羽就算再怎么没经验也知道这方法不可取,“我只是觉得,教授,让你为了我的事情触犯法律,真的……很对不起你。”

这位好学生的思维方式和道德标准还真是有意思——李泽文再一次感受到了郗羽与众不同的地方。

当然,他也不会瞒着郗羽,他会解释。

李泽文平稳道:“这么说吧,如果通过公开渠道能获取到某些信息,我当然不会触犯法律;但可惜的是,大部分有价值的信息都是秘而不宣的,为了拿到一些有用的资料,我不介意在法律无知无觉时稍微越过法律的边线。这次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说着,伸出手帮她理了理头上那个比较可笑的沐浴帽,微微一笑:“所以,不用担心。”

这时某房间内传来蒋园的声音:“在这里,你们进来。”

两人循声进入房内。

“这里是书房,潘越的日记如果在的话,就肯定在这一间。”

这是套二室的房子,一间卧室,一间书房。书房是最好的一间房屋,面积虽不大,但朝向极佳,窗帘外是个比较宽阔的阳台,正对着一株郁郁葱葱的梧桐树,有效挡住了来自其他宿舍楼的目光,三人可以放心的拉开窗帘不再用手电筒照明了。

整个书房陈设不多,窗边的一套绘图桌椅就占了整个房间三分之一的面积;绘图桌和墙壁的间隙里是个简易的收纳箱,里面起码插着数十卷图纸。收纳箱旁边则是一壁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放了大半个墙壁的书,从《安徒生童话》到《一千零一夜》、从《西游记》到《聊斋志异》,从《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到《百年孤独》;书架上没有放书的地方,则摆放着是一些零散的小件:奖状、奖杯、镇纸,笔筒……还有一些书房文具,最大件的就是一个书包,毫无疑问,是潘越的。

“……是潘越的书包……这是潘越的奖状……这些书全都是潘越的读物……”郗羽轻声说。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爸爸把儿子的东西都保存得很好,即便儿子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蒋园唏嘘不已,“我们要找日记吧?可以动手了。”

“先拍照。”李泽文说。

蒋园“咔嚓咔嚓”拍了一通:“明白。”

好在这个书架不是开放式的,有玻璃窗,书架里的灰尘不多,可以比较放心的查看而不用担心每翻一本书就会引发灰尘风暴了。

因为知道这里不会有人来,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三个人有条不紊检查了书架上的物品——蒋园悉心向传授郗羽如何翻看别人的资料最后回复原装的技术,让郗羽深感术业有专攻。